1/25/2006

尋找蘇青--王安憶(轉載)

王安憶這篇文章裡,雖然談的是蘇青,但也對張愛玲、丁玲、冰心、蕭紅等人有精闢的著墨。很精彩。

 尋找蘇青/王安憶 想到這個題目是因為讀到一篇文章,金性堯老先生的《憶蘇青》。文中有一節,是寫五十年代,金性堯老與蘇青所見最後一面,「她穿著一套女式的人民裝」這套服裝確是出人意外,總覺著五十年代的上海,哪怕只剩下一個旗袍裝,也應當是蘇青,因為什麼?因為她是張愛玲的朋友。 


蘇青是在我們對這城市的追憶時刻再次登場的,她是懷舊中的那個舊人。她比張愛玲更遲到一些,有些被張愛玲帶出來的意思。她不來則已,一來便很驚人, 她是那麼活生生的,被掩埋這麼多年幾乎不可能。她不像張愛玲,張愛玲與我們隔膜似乎能夠理解,她是為文學史準備的,她的回來是對文學負責。即便是在文學裡,她被我們容易接受的也只是表面文章:一些生活的細節,再進一步抑或還有些環境的氣息。那弄堂房子裡的起居,夾著些脂粉氣,又夾著油醬氣的;從公寓陽台上望出去的街景,鬧哄哄,且又有幾分寂寞的;還有女人間的私房話,又交心,又隔肚皮。這些都是「似曾相識燕歸來」。可是,張愛玲卻是遠著的,看不清她的面目,看清了也不是你想看的那一個,張愛玲和她的小說,甚至也和她的散文,都隔著距離,將自己藏得很嚴。我們聽不見張愛玲的聲音,只有七巧,流蘇,阿小,這一系列人物的聲音。只有一次,是在《傾城之戀》裡,張愛玲不慎漏出了一點端倪。是流蘇和范柳原在香港的日子裡,兩人機關算盡,勾心鬥角冷戰時期,有一晚,在淺水灣飯店,隔著房間打電話,范柳原忽念起了《詩經》上的一首「死生契闊,與子相悅,執子之手,與子偕老」,我總覺得,讀詩的不是范柳原,而是張愛玲。張愛玲的風情故事,說是在上海的舞台演出,但這只是個說法,其實,是在那「死生契闊」中。那個時代的上海,確有著「死生契闊」的某種特徵:往事如夢,今事也如夢,未來更如夢。但這是旁觀者所看見的,局中人看到的或是刀光劍影,生死存亡,或就是薔薇薔薇處處開。


張愛玲的聲音聽到頭來,便會落空,她滿足不了我們的上海心。因此,張愛玲是須掩起來看的,這還好一些,不至墜入虛無,那些前台的景致寫的畢竟是「上海」兩個字。 

蘇青卻躍然在眼前。她是實實在在的一個,我們好像看得見她似的。即便是她的小說,這種虛構的體裁裡,都可看見她活躍的身影,她給我們一個麻利的印象,舌頭挺尖,看人看事很清楚,敢說敢做又敢當。我們讀她的文章,就好比在聽她發言,幾乎是可以同她對上嘴吵架的。她是上海三十年代和四十年代的馬路上定著的一個人,去剪衣料,買皮鞋,看牙齒,跑美容院,忙忙碌碌,熱熱鬧鬧。而張愛玲卻是坐在窗前看。我們是可在蘇青身上,試出五十年前上海的涼熱,而張愛玲卻是觸也觸不到的。 

可是,我們畢竟只能從故紙堆裡去尋找蘇青。說是只隔了五十年,只因為這五十年的風雲跌宕,有著驚人的變故,故紙堆也積成了山。許多事無從想像。即便從舊照片上,看見一個眼熟的街角,連那懸鈴木,都是今天這一棵,你依然想不出那時的人和事,蘇青在眼前再活躍,也是褪色的黑白片裡的人物。她的上海話是帶口音的,有些鄉土氣味。那樣的上海話講述的故事聽都聽得懂,想卻要想走佯的。所以,當知道蘇青在我們身邊直到八十年代初期,真是吃驚得很,總覺得她應當離我們遠一些。張愛玲不是遠去了,她避開了穿人民裝的時代,成為一個完整的舊人,雖生猶死。蘇青為什麼不走?由著時代在她身上劃下分界線,隔離著我們的視線。

 蘇青的文字,在那報業興隆的年頭,可說是滄海一粟。在長篇正文的邊角裡,開闢了一個小論壇,談著些穿衣吃飯,侍夫育兒,帶有婦女樂園的意思。她快人快語的,倒也不說風月,只說些過日子的實惠,做人的芯子裡的活。那是各朝各代,天南地北都免不了的一些事,連光陰都奈何不了,再是歲月荏苒,日子總是要過的,也總是差不離的。當然,不是鑽木取火的那類追根溯源的日子,而是文明進步以後的,科學之外,再加點人性的好日子。

上海的工薪階層,辛勞一口,那晚飯桌上,就最能見這生計,萵筍切成小滾刀塊,那葉子是不能扔的,洗淨切細,鹽揉過再潷去苦汁,調點麻油,又是一道涼菜;那梅乾菜裡的肋條肉是走過油的。煉下的油正好煎一塊老豆腐,兩面黃的、再滴上幾滴辣椒油;青魚的頭和尾燉成一鍋粉皮湯,中間的肚當則留作明日晚上的主菜。蘇青就是和你討論這個的。這種生計不能說是精緻,因它不是那麼雅的,而是有些俗,是精打細算,「一個銅板也要和魚販子討價還價」。有著一些節制的樂趣,一點不揮霍的,它把角角落落裡的樂趣都積攢起來,慢慢地享用,外頭世界的風雲變幻,於它都是抽象的,它只承認那些貼膚、可感的。你可以說它偷歡,可它卻是生命力頑強,有著股韌勁,甯屈不死的。這不是培育英雄的生計,是培育云云眾生的,是英雄矗立的那個底座。這樣的生計沒什麼詩意,沒什麼可歌泣的,要去描寫它,也寫不成大篇章,只能在報紙副刊的頭尾占一小塊,連那文字也是用的邊角料似的,是一些碎枝末節。

 蘇青是有一顆上海心的,這顆心是很經得住沈浮,很應付得來世事。其實,再想一想,這城市第一批穿女式人民裝的婦女,都是從旗袍裝的歷史走過來,蘇青是她們中間的一個。不能接受的原因只在於,蘇青留給我們文字,使她幡然眼前,而其餘的人,都悄然淹於歷史的背後。所以我們就把蘇青的形象規定了,是舊時的裝束。再說,她又沒有給我們新的文字,好讓我們去揣度新的形象。說起來也是,這城市流失了多少人的經歷和變故,雖說都是上不了歷史書的,只能是街談巷議,可缺了它,有些事就不好解釋,就有了傳奇的色彩,這也就是人們常說的,上海歷史的傳奇性的意思,其實,每一日都是柴米油鹽,勤勤懇懇地過著,沒一點非分之想,猛然間一回頭,卻成了傳奇。上海的傳奇均是這樣的。傳奇中人度的也是平常日用,還須格外地將這日用夯得結實,才可有心力體力演繹變故。

別的地方的歷史都是循序漸進的,上海城市的歷史卻好像三級跳那麼過來的,所以必須牢牢地抓住做人的最實處,才不至恍惚若夢。要說蘇青聰敏勝人一籌的,就在這地方,她腦子清楚,不做夢。蘇青的文章裡,那些識破騙局的人生道理,總是叫人歎服。尤其是關於男人女人的,真是撕破了溫柔的面紗,一步步進逼,叫人無從辯解。 蘇青不免得罪了兩下裡,男人和女人都要把她當敵人,但畢竟太過激烈,也流露出些言不由衷的意思。好像故意要把溫情藏起來,好使自己不軟弱。並且,一點鬆懈不得,稍不留意就會被打了伏擊。這就是獨立女性的處境,以攻為守的姿態,內心裡其實還是希望有男人保護的。她與張愛玲對談時,不是提出過標準丈夫的五條要則嗎?尤其是第五條,「年齡應比女方大五歲至十歲」,是希望丈夫如兄長的。只是知道現實不可能,也知道即便可能卻是要付代價的,便採取放棄。她既不要了,就有了權力批評。她比那些編織美夢迷惑自己的人要硬朗、尖銳,卻也少一些詩意。

她是看得穿的,張愛玲也看得穿,張愛玲看穿了的底下是「死生契闊」,茫然之中卻冉冉而起一些詩意,是人的無措無奈因而便無可無為的悲和喜,是低伏了人仰視天地的偉岸而起的悲和喜,是有些悲極而喜的意思。蘇青的看穿卻有些看回來的意思。曉得做人是沒意思的,就挑那些有意思的去做,曉得人是有限的,就在有限的範圍裡周轉,曉得左右他人沒有可能,就左右自己吧!都是認清現實,也都是妥協,張愛玲是絕望的,蘇青卻不肯,不肯也不是強命的不肯,而是直面的,在沒意義中找意義。但她不像冰心,在人世間能找到許多愛的。她的處境比冰心嚴酷得多,倒不是說處境不好,而是上海這地方做人的欲望都是裸露的,早已揭去情感的遮掩,有一是一,有二是二,「愛」也不是沒有,而是顯得不實惠。所以,蘇青是不能靠「愛」來安慰,而是需要更實在的東西。因此,她也是不會如丁玲那樣,跑到延安找希望。連延安的希望於她都是渺茫的,她就是實到這樣的地步,只承認她生活的局部給予她的感受,稍遠一些,不是伸手可及的,便不被納入她的現實。

像她這樣一個很少浪漫氣的人會做作家,也只有在上海,繁榮的報業成全了她,龐大的市民讀者成全了她。 說蘇青目光短淺不錯,她到底還是誠懇的,忠實於一個井底之蛙的見識。那些鋒芒只能氣人,還傷不到人。她對人世談不上有什麼大仇大恩,大悲大喜。只不過是一些負氣和興致,這特別適合用於上海這個地方,用來對付眼前的人和事,最有效果,它占不了多少精神空間,是日常起居的形態。也別小看了它,它不過是從小處著眼,卻是能做出大事業的。

上海這地方的高樓和馬路,哪一樁是精神變物質地變出來的?全是一磚一石壘起來的。你一進這城市,就好像入了軌,想升,升不上天,想沈,也沈不到底,你只能隨著它運行。理想和沈淪都是談不上的。有這兩樣的早晚都要走,張愛玲走了,蕭紅也走了。蕭紅的悲和喜都顯得太重了,在這裡有些用不上,那是用於呼蘭河的大園圃的。男性還好些,可到民族危機,政治風雲中去開闢精神的天地,建設起他們的大恨和大愛,又是在那樣的年頭,生死存亡,你死我活的女性卻是生活在世道的芯子裡,憑的是感性的觸角。說是自私也可以,總之是重視個人的經驗超過理性的思索。

上海這地方又是特別能提供私人經驗的,不是人生要義的性質,是一些是非短長,決不是浪漫的蕭紅所要的,卻是正中蘇青的胃口。 倘若能看清蘇青,大約便可認識上海的女性市民。人們只看見上海女市民的摩登,因這摩登是歐美風的,尤以巴黎為推崇,於是便以為上海女市民高貴優雅。卻不知道她們的潑辣。張愛玲的小說裡寫了這潑辣,可小說是小說,總是隔一層。要看蘇青的文章,這潑辣才是可信的。那能言善辯,是能占男人上風的。什麼樣的事她不懂?能瞞過她的眼睛?她厲害,刻薄,卻也不討人厭,這便是骨子裡的世故了,是明事理的表現,也是經事多的表現。面上放開著手腳,無所不往的樣子,心裡卻計算著分寸,小不忍卻不亂大謀。是悉心做人的意思,曉得這世界表面上沒規矩,暗底下卻是有著鋼筋鐵骨的大原則,讓你幾分是客氣,得隴望蜀卻不可。

所以她不是革命者,沒有顛覆的野心,是以生計為重的,是識相和知趣,上海女市民個個都懂的,在她們的潑辣裡藏著的是乖。這乖不是靠識書斷字受教育,是靠女性的本能,還有聰敏和小心。 假如能夠聽見蘇青說話,便會在上海的摩登裡,發現有寧波味,這是上海摩登的底色。於是,那摩登就不由自主地帶了幾分鄉下人的執拗,甚至偏狹。這摩登看久了,能看出一股不服輸的勁頭,一根腸子通到底的。你看那些舊照片上,南京路上如林的招牌店號,密密匝匝,你爭我搶的樣子,天空都擠窄了。底下的人群也是一窩蜂地上,櫥窗裡有什麼,身上就有什麼。都說上海熱鬧,這熱鬧也叫起哄,眾人柴火焰高的。看那霓虹燈的顏色,其實是一股子鄉氣。沒有些耿勁,是擠不進摩登的行列。

看野史裡面說,當年的江青午夜從片廠一出來,遇到劫路的,搶她的錢袋,她死拽住不放,讓打得鼻青臉腫,硬是沒讓得手。女朋友說何必呢,她回答道,上海這地方,沒有錢一步也不行,我說的就是這股子勁。當然,蘇青是要從容些的,因為她比較伶俐。光靠她留下的文字,很難為她畫個像,但大約她是那種「鑒貌辨色」的人,挺有人緣的,連孤僻的張愛玲,都與她做朋友。在上海,沒有朋友也是一步不行的,蘇青的任性是表面,屬於滋力部分的,心裡卻很機敏,準備著應變。想當年,她是何其活躍的一個,這活躍裡使著心力,好在她精力旺盛,這也是鄉下人的脾氣,不偷懶,不嬌慣。上海,可不是大小姐的世界,它講的也是男女平等,是對女性收回權力,也收回責任,不是像延安那樣,對女性講照顧。 

蘇青的小說《蛾》,是有些「莎菲女士」的意思,雖是淺顯簡單,熱烈和勇敢卻相似的。後來,丁玲去了延安。丁玲是要比蘇青「烏托邦」的,她把個性的要求放大和昇華了,蘇青卻不,她反是要把個性的要求現實化。她過後再沒寫過這樣的「五四」式激情的小說。《結婚十年》幾乎是記實性的小說,一點沒有誇張的,如實記敘。理想和犧牲都是言過其實,虛張聲勢,其實又何必呢?飛蛾撲火是太藝術化了,而蘇青即使在文章裡,也不講藝術的。這是她好的一面,就是真實。蘇青寫文章,憑的不是想像力,而是見解。她的見解不是有個性,而是有脾氣。這脾氣很爽快,不扭捏,不呷咳,還能自嘲,單刀直入的,很有風格。而像個性,卻不是講風格的,而是講立場,這個,蘇青沒有。

《蛾》裡面的那一點,大約也是從俗了,不過,她的文字工夫還是好的,最大的優點是明白,描人畫物,生動活潑,說起理來也邏輯清楚,推理直接,帶著些詭辯,你很難辯過她,每一次筆戰,都以她的一篇最後收尾。這是有些寧波風的,俗話不是說「甯與蘇州人吵架,不和寧波人說話」?上海這地方,要的就是凶,是隨大流裡凶過一點頭,就是超凡出眾。 要找蘇青,其實不難找,那馬路上走著的一群一夥的女子,都是蘇青,蘇青不過是比她們凶一點的。當然,蘇青還會寫文章。懸鈴木的葉子換了多少代了,葉子下的蘇青也是換了裝的。這城市能撐持到現在,那燈說亮就亮人是漫漫的一街,都是靠蘇青的精神挺過來的。這馬路上趕超先進的摩登,十年走完百年的路,也是靠蘇青那心勁挺過來的。再要看那報端報尾的文章,蘇青和她的論敵又回來了,不過是零碎了一些,散了的神來不及聚起似的。

找一個蘇青,來的卻是一大批,偃旗息鼓數十載,此時又凶起來了。都在說上海的繁華舊夢,夢裡的人知道是誰嗎、說是蘇青你們又不信,她是太不夠佳人倩影了。要說上海舊夢的芯子是實實的一團,也怕你們不信。事情一要成夢,不由就變得輕盈起來,蘇青卻沒有回味的餘地。寧可是張愛玲,也不能是蘇青。因為張愛玲虛無,而蘇青則實實在在。想明白了,才覺得蘇青是可以穿那女式人民裝的,金性堯老先生不是說「當時傾國傾城的婦女都是清一色的,要知道在五十年代這便是風靡一時的女式『時裝』了」?蘇青為什麼不穿?這就是蘇青利落的地方,要是換了張愛玲,麻煩就大了。

其實,旗袍裝和人民裝究竟有什麼區別?底下裡,芯子裡的還不是一樣的衣食飽暖。雪裡蘸還是切細的,梗歸梗,葉歸葉;小火燉著米粥,煉丹似的從朝到夕,米粒兒形散神不散;新下來的春筍是用油醬鹽炯的,下飯甚是可口。這平常心雖是沒有哲學作背景的,卻是靠生活經驗打底,也算得上是千錘百煉。

張愛玲也是能領略生活細節的,可那是當作救命稻草的,好把她從虛空中領出來,留住。蘇青卻沒有那麼巨大的虛空感,至多是失望罷了,她的失望都是有具體的人和事,有咎可查,不像張愛玲茫茫然一片,無處抓撓的。蘇青便可將這些生活細節作舟筏,載她渡過苦海,在這城市最暗淡的時日裡,那緊掩著的三層閣樓窗戶裡,還飄出一絲小壺咖啡的香氣,就是蘇青的那舟筏。這城市的心氣高,就高在這裡,不是好高騖遠,而是抓得住的決不放過,有一點是一點。說是掙扎也可以,卻不是抵死的,是量力而行,當然,也有亢進和頹唐的,但我講的是中流砥柱。那最大群最大夥的,卻都是務實不務虛,蘇青是其中的一個,算得上精英的。在那個飄搖的孤島上海,她只有將人生看作一件實事,是必要的任務,既然不可逃避,就要負起責來。還有以後的許多飄搖不定,都是憑這個過來的、不談對上帝負責,也不談對民眾負責,只說對自己,倒是更為切實可行,在這個城市裡做市民,是要有些烈士的心勁,不是說胸襟遠大,而是說決心堅定,否則就頂不住變故的考驗。

蘇青是堅持到底了。作為一個作家,她是從文壇上退場,默默無聞,連個謝幕儀式都沒有。可作為一名市民,她卻不失其職,沒有中途退卻。她的被埋沒,其實也在意料之中,時代演變,舊的下場,新的上場。傳奇的上海,又將這替換上演得更為劇烈,當年的聲色,有多少偃旗息鼓,煙消雲滅。一個蘇青,又有什麼?她不早就說過,在人家的時代裡,只能是寄人籬下?我想,蘇青即便是穿人民裝,那人民裝也是剪裁可體,並且熨燙平整,底下是好料子的西褲。等那毛料褲磨損得厲害了,蘇青便也上了年紀,到底好將就些。不是大徹大悟,而是沒辦法。沒辦法就沒辦法,牢騷是要發幾句的,苦經也須歎歎,然而,僅此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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